死亡躍到眼前,就能逼著人們思考。解剖台前,數十位高中職老師圍著的,是以身體為師的肉身。引言的校長也是這堂課的授課老師,她讓整個活動與課程變得極為精采。肉體示人而不懼,那我們又有何憂,若有人願裸身以被「千刀萬剮」之姿來教化陌生人,那我們何必憐惜自己,計較付出的微薄心力?身為教師的我們與其相較,我愧無容身。
沒有人可以逃離死神的追殺,多數人更不可能直視裸身的屍體,可能是為了幫死者留著尊嚴。當然也可能沒有機會,或許是因為禁忌,或是這世界早就習慣美化死亡,那些流膿褥瘡景像也根本無法在靈前召示,讓兒女子孫知身體的空性及不可依賴性。
這個社會上,我們經常讓死亡蒙上了紗,而且是一層厚重的紗,我們很少有機會一窺其奧秘,感謝有這樣的機會讓我們能見識到靈魂離開身體,肉身開腸剖肚後的另人震撼的畫面。
校長果然是這門課重要的靈魂主角,從早上播放的電影開始,讓我們開始思考「留」與「給」的問題,果然人心是「死硬的」的,也是因為「死硬」才有辦法過生活,也正是因為如此,沒有透過死亡,很難讓「死硬」的心轉向。從電影中我們知道並非每個人都是堅強的,身邊的人要靠我們拉一拉,拉著我們身邊的人開始自覺與反思。
儀式是讓許多與原本脈絡及想法不同的人,可以因為這樣的程序進入相同的理念與觀點。許多宗教儀式也是如此,電影中也是如此,而課程也是如此。若如此看來,校長演示得最精彩的儀式,這個大體教學的儀式,讓我們一群原來是想迥異的人與大體老師,與整個課程同步。
透過早上電影的引導,我也開始去挖出屬於自己情緒與內容。年少時曾修習白骨觀,這個法門是將是眾人視為白骨,而達到「均一」與「無分別」之情,若百年之後人人都像白骨一般,那現於眼前的大小事,又有何憂?重新憶起這法門,見到大體老師後,那種感受竟更加強烈,當大體老師的腹部的皮一被掀開後,那些被鋸開的胸骨下,是早已沒有血色的肌肉纖維,這是在化為白骨之前的樣貌,原來,人死後,化為白骨前就是如此。
回到家中,我見到平日嚴厲的老婆,我腦中浮現的是那大體老師,我知道百年後,老婆就會如此,我也一定差不了多少。對於他的嘮叨,我竟心不覺得煩燥。原來這就是白骨觀的境界,知道日後每個人的模樣,而不生悲喜之心。
最後讓我們帶回家思考的是?我是否也要捐大體?我是否要捐器官?這個問題一直在我心中縈繞著,從上了高鐵到過了三天後的今日。我也不斷地追問著自己,有沒有這樣的勇氣?
假設,「人死若燈滅」的情況下,我又有何懼?我又有何憂?怕這些拿著手術刀的學生對我胖瘦身材提出評論?若「死後有知」,當這破皮囊成為教學的素材,我或許現身在解剖室,享受這自己被解離的過程。
若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,有天就讓我們在土裡相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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