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採荔枝
我們家旁邊,有一片荔枝園,果園的主人年事已高,所以這一片果園幾乎是屬於放任式的管理,也可以算是『自然農法』,六七年來已經沒有噴藥、施肥, 想當然爾,這一片荔枝園早就生態平衡,許多的鳥類昆蟲一起生活在這一片樹林當中,和樂融融。當然還有人類,在荔枝紅的時候,我們也是超快樂。
這陣子,整棵樹上鮮紅欲滴的荔枝,每天總是在我下班的時候不斷的召喚我, 終於有一天,有了空閒,招呼街坊鄰居來幫忙,我去向老爸借了一支伸縮剪來準備採收荔枝。
我們開始了精密的分工,大人負責偵察、維安...vs爬上樓梯剪下整串的荔枝。 小朋友則交代他們要把荔枝一顆一顆剪下來,準備裝袋。
但,我太天真了, 管理學院學的那一套理論,在小朋友身上是不管用的, 荔枝的枝條剪下來的同時,許多荔枝椿象飛了起來, 小朋友不斷地尖叫,尖叫中帶著好奇和喜樂,他們不幫忙就算了,開始玩弄一隻隻蟲子,他們拿著小夾子、拿著剪刀玩著荔枝椿象。
人類的習性不管大人小孩都一樣,上級交代的、大人交代的事,是所謂的正事,這種正經事我們一定不想做, 一定要搞一些有的沒有的, 一下是那個小孩子尖叫、一下子一個小孩子身上飛來了一隻荔枝椿象,有人把腿狂奔、有人拿著掃把追逐,他們很開心地在荔枝椿象飛舞當中尋求他們的刺激與樂趣。 這畫面好美。
腦子裡面閃過一個念頭,好像最近看過外勞把荔枝椿象拿來吃的報導, 不然就來試試吧。
我馬上改變策略,不要叫小孩子處理荔枝了,讓他們幫忙收集50隻的荔枝椿象, 這個時候小朋友更快樂了,他們『非常非常認真』的去抓蟲子, 不是聽說荔枝椿象噴到眼睛會瞎掉,噴到皮膚會潰爛嗎, 管他的反正能夠吃就好,管他的碰到了再來處理吧……。 什麼都怕就不要做人了。
採下的荔枝非常好吃, 但是小朋友掛心的,絕對不是荔枝,而是荔枝椿象。
晚上女兒不斷的問我:『爸爸我們什麼時候要吃下午捉的荔枝椿象?』 其實我早就想把蟲子抓去放生,想說小孩子忘記了就好。誰真的會想吃蟲?
大人總是被小朋友逼著成長和擴展視野, 我心有不甘的去準備蟲蟲大餐。 把平常露營用的高山爐、鍋具、配料、調味料準備好。
心裡,其實還是不斷有小劇場演出,待會料理出來的荔枝椿象應該沒有人敢吃,最後就算是浪費瓦斯體驗後就把它倒掉,也無妨。最來想不到完全不是這一回事。
把荔枝椿象從罐子裡面倒出來,這過程就充滿了噁心及令人頭皮發麻, 這種蟲子身上散發出奇怪的腺體,書上說這有點像杏仁豆腐,別想太多,是非常噁心難聞好像壞掉的杏仁豆腐,50幾隻蟲子關在小小的罐子,裡面互相用可怕的杏仁豆腐味,把對方通通都燻死了。你知道這有多臭了吧!打開罐子後,把他們一隻一隻清洗乾淨,整個車庫充滿了這味道,如果我是鳥我一定不吃這一種蟲子, 女兒這個過程當中吐了兩次,他說味道好噁心。但是想不到最後居然他是吃比我多。
準備好油鍋,把蟲子放進油鍋裡面酥炸 ,這個時候荔枝椿象體內還是有許多的水份、蛋白質及讓人發狂的臭味, 油炸的過程把這一些東西通通逼出來,揮發在空氣當中。以為洗完蟲子就不臭的我,從地獄的第一層掉到第18層, 我認真地建議閻羅王,可以設一個『荔枝椿象臭味地獄』。
慢慢地,他們的味道已經沒有那麼重,有兩種可能,一種是我的味覺麻痺了,另外一個可能是,蛋白質已經轉換了。
對面鄰居和他的小孩也在旁邊觀看這一場令人 覺得噁心的表演。在炸完之後,另外起了一個油鍋,炒香了蒜頭,放回已炸好的荔枝椿象,撒上鹽胡椒。想想覺得顏色太過灰暗,還好旁邊的盆栽就有九層塔,我們隨手摘了幾葉丟入。突然間九層塔的香味竄了出來,與蒜味結合成鹹酥雞的香味,小孩子突然對這個食物很感興趣。
第一個吃的孩子好像吹笛人,那讓其他小朋友失去理性地的把荔枝椿象塞到嘴巴裡, 我可是一個理性的人,我才不會受影響, 但剛才吐了兩次的女兒竟然也抓起了一隻荔枝椿象,邊吃邊說:『爸爸,這怎麼這麼好吃』, 我心裡面想著,哇咧,女兒你不是吃素嗎....。
當所有的小孩都吃了,那大人怎麼辦, 當我們所認為的一切,成了限制我們的框架,而今天正巧被小孩子打破的時候,我開始認真思考,『恐懼』這個問題,我們怕的是什麼,嚇人的是我們對這種飲食的文化框架,可怕的是我們對無知的事情不了解,突然想到心經裡面的一句話『不垢不淨』, 這些對我們看起來是髒東西,有可能另外一群人覺得是乾淨的, 有沒有辦法去掉這種二元對立?有沒辦法理解到世界上也沒有所謂的『垢』與『淨』。小孩給大人上了寶貴的一課, 這堂課的教材是『荔枝椿象』,它們犧牲臭臭的身體,生命讓我們了解這個重要的課題。
不垢不淨,下回,看誰想吃,我弄給他吃!